FLS访谈全译Dreamland Japan: Manga's Paradise

宗吾

Dreamland Japan: Manga's Paradise
By Maureen Furniss.

Frederik L. Schodt（以下简称FLS）写了不少文章，但重要的是写下了Manga! Manga! The World of Japanese Comics和 Dreamland Japan: Writings on Modern Manga这两本书。这两本关于日本漫画艺术的书受到极高的评价。这两本书探讨了日本漫画的方方面面，但下面的采访主要讨论其中一个问题：漫画或单行本的消费，并以此窥视日本文化。TFL对日本的访问十分频繁，我在1997年六月，通过E－mail，对当时正在日本的TFL进行了此次采访。

漫画的力量
Maureen Furniss（以下简称MF）:你最近出版的Dreamland Japan一书中，引用一个统计数据：“1995年，日本卖出近了二十亿份漫画书和杂志，等于是说每个日本人会买１５本以上漫画相关的印刷品。在日本年度财政收入中，漫画产业的贡献高达６０亿美圆，相当于每个日本人在漫画上贡献了５０美刀，这一数据相当惊人。”你在书中明确明示，“每一个日本人”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漫画消费者。请问你如何解释漫画在日本的国民级流行程度。

FLS:我觉得原因是多方面的。至少有下面几个看法：

1)数百年来，日本人民就喜爱类似现代漫画的艺术，比如绘卷，木板印刷，或素描。（这哥们没说浮世绘，不过我觉得有这个意思――译注）。这些艺术形式上主要由于线条画构成，内容上主要表现为奇幻，暴力，色情，谐趣，结构上则是述事。

2)漫画特别适合拥挤，快节奏的现代日本都市生活：漫画版本小，易于携带，也不起眼，可以安安静静的看；而且不像读书那样要求高度注意力。在通勤或上学的电车上，看漫画是再适合不过的事了。而且当今社会，很多日本人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电车上了。

3)　日本文字书写可能有助漫画的创作，也有助于人们欣赏漫画。日本文字是一种表意文字，本身就算是一种卡通，书写这种文字需要高度的手眼协调性：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造就了很小的日本孩子也能画得一手好漫画。（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吐槽应该放在结尾，但我真忍不住了，日本假名算哪门子表意文字，这显然说的是汉字，中国漫画有那么发达？――译注）这种表意文字也有助于在幼年时期便发展出高度的形式认知能力。

4)其它国家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审察制度，但日本的漫画工业不受这些制度的压制。比方说，美国在20世纪50年代成立了漫画审议局，喧起一场“女巫迫害”运动。迫于教团，教育界，政治家，和那些认为漫画导致了不良少年和公共道德败坏的一般公众们的压力之下，出版商成立了这个漫画审议局。漫画审议局规避了一些批评，同时也通过对内容的严格审核扼杀了创作者。结果是，惩恶扬善的爱国“超人”们满天飞，漫画成为创作的贫民区，被贬为小孩子和未成年人的读物。出版商开始亏本，销售一落千丈，漫画工业再也未能复原。但日本漫画从未遭受过这种事情。在日本，尽管出现过周期性反漫画运动（著名的宫崎勤事件――译者注），但漫画工业熬过那段时间，并重获了一个自由创造的环境。日本人并不把漫画当成小孩子的玩意儿，而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漫画工业很早就成功的和漫改动画建立了一种共生关系，而不是相互竞争。

5)最重要的是，看漫画是种绝妙的享受！

漫画的风格

MF:女性占漫画消费群体的很大一部分，我个人对此好奇。在许多其它国家，人们普遍人为女性向的漫画书卖不掉。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FLS:　我认为，日本的事实明摆着，觉得女性向漫画卖不掉的人没眼光，而且错的厉害。日本漫画产业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让女性画家为女性读者画漫画，那么这个市场不比男性漫画市场小。

MF: 日本漫画的“风格”非常多样化。当今什么样的风格更流行，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你有没有发现相对独特的流行风格？

FLS: 当今日本漫画已经是一个成熟完备的大众媒体，和电影小说一样。因此，漫画可以表现任何内容。但漫画依然是一种大众文化，和其它国家的电影小说一样，很多内容是关于色情，暴力，而且经常有些“垃圾内容”。同时，也有些作品十分精美，不比其它国家制作的任何小说或电影逊色。男性读者一般喜欢体育和冒险题材，而女性读者偏爱浪漫和神秘故事。

日本漫画有一种可算独特的风格，叫"ju-ne mono"（这词得问下腐女，是YAOI么？――译注），是写给女性看的美少年同性恋的故事。还有些独特的漫画很少能在国外见到，包括pachinko赌博（GTO老师打钢珠骗钱，想起来了没――译注）和mahjong（中国国粹，麻将――译注）的故事

审察和竞争
MF: 在许多国家，SIG（特别利益团体）非常关心儿童娱乐的内容产品。但在日本，暴力和色情图片十分普遍，甚至给小男孩和小女孩看的漫画书里也有这种图片。你是怎么评价日本人对此现象的态度？

FLS: 这一点你说对了，日本成人文化和未成年文化之间的界限比其它国家要模糊的多。这可能和宗教有关。日本是个多神崇拜的国家，很多日本人对色情和暴力的看法没有美国人那么严厉。比如说现在的美国，基督教依然对所有的艺术有着强大的影响力。直到最近，日本对成人内容中的正面裸露的审察比美国还要严，但是，日本人一直认为儿童漫画中无邪的裸露没什么好担心的，同样，有点黄段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还是不评价了――译注）。而且，日本很多父亲可能直到女儿１２到１３岁还同她们一起洗澡（注１）.每种文化有它自己的价值观。
最后，日本社会内在的稳定性（注２）使得日本人不怎么担心暴力和色情图片对儿童的影响。如果没有统计学显示犯罪率上升，那么很难鼓吹压制漫画内容以“保护”儿童。即是说，我想我不会采取反对日本漫画过剩的立场。我认为最值得担心的是，成人漫画市场中娇小的青春前期少女的色情化大行其道（不要担心，现在已成事实了――译注）。

MF: 实际上，日本漫画出版商是如何看待这些内容审察的？你能不能举个例子，说明漫画内容如何与实际审察发生冲突，或者屈从于审察制度。

FLS: 如果漫画内容出问题，影响到发行量或公司形象，那么漫画出版商会非常担心这样的内容。在日本，会定期爆发反漫画过剩运动，但都只是小区域性的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些天，官方的“审察”很少涉及到漫画，特别是放松了对淫秽作品的管制之后，（漫画）可以露的更多了。大多数政府官员只会介入极端的案例，而且通常给个警告接受道歉就完事了。不同的行政区，对淫秽品的管理法例也不一样；近几年，几个大型“爱好者”（注３）市场不得不改变场所，因为以前的集会的地区换上了保守派官员。
只要任何内容引起太多国外眼球的注意，日本出版商就会变成非常敏感。近十年左右，日本漫画对黑人的刻板描写引起问题，宣扬强奸的“Rapeman”系列（注４）也引发了一些问题。
最后，日本媒体，包括漫画工业确实有种“群体”本能。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人们马上集体转向，好让别人看到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最近有个例子和漫画没有（暂时没有）直接关系，媒体实然关注起暴力问题；并非所有的暴力，而是任何与砍头或爆头有关的内容或画面。最近，一名男子野蛮的砍下了一位学生的头，并把威胁信塞到砍下的头的嘴里以挑衅官方追捕。这名罪犯引起了公众的恐慌。就在我写书时，日本媒体深鞠躬以安抚民众情绪。著名的《朝日新闻》(1997-6-17)发表了一篇耐人寻味的文章，因为担心暴力或砍头镜头触犯观众，所有这类镜头的电视节目均通过网络取消。甚至流行剧“X档案”的一集也被取消了。在日本，这些事件很容易形成浪潮，尽管只要该名罪犯被捕后，广播公司的压力多半就会消失。

漫画的超越

MF: 漫画能跨越文化诉求吗？或者漫画是如你所说的用另一种 “词汇和语法”（注５）写成的书本，它只是日本文化内的一种特定主题。

FLS: 漫画在海外越来越流行，比如在亚洲，欧洲，和北美。漫画的流行通常是借着日本动画流行的东风。因此现在许多人会看漫画故事，然后去找更多他们爱看的动画。漫画最显著的文化特点普遍没能被翻译出来，可能根本不可能翻译出来，除非是《漫画人》（注６）这种以漫画作为教学工具的杂志。像麻将或pachinko这类漫画，估计不可能在日本以外看得到了。

MF: 20世纪60年代以来，日本动画在日本及海外越来越流行。一些出色的故事片是以漫画为原型的。你怎么看这两种产业的关系？它们有明显的美学差异吗？日本观众是把它们当成不同类型的娱乐产品，还是当成在某些方面紧密相关的产品？
FLS: 今天日本的漫画产业是一种元产业（注７），越来越多的新理念在这个领域形成。如果一个故事以漫画的形式出版并获得成功，那么它会改编成动画或某种实景剧场故事之类。从某种意义上说，漫画产业是一种很灵活的系统，因为出版商不花什么成本就能进行有效的市场调研。如果一个故事以漫画的形式取得巨大成功，那么出版商就明白把它改编成其它形式也很有可能成功。
MF: 你如何预言下个十年的漫画产业？你认为日本社会有没有什么改变会影响漫画主题，读者群或漫画形式？

FLS: 日本漫画产业已到巅峰，我们不太可能看到更多的增长了。高达三分之一的出版物都是漫画，这个产业没什么增长空间了。漫画未开发的区域，仅可能在城市中老年人市场和海外市场。我们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两个市场的发展。近来，漫画越来越多的受到电玩，电影，因特网的竞争，而不幸的是，读者越来越忙，而他们的时间还是一天只有２４小时。

MF: 有没有写这方面的新书？

FLS: 起码有一阵子不会计划写漫画题材的新书（写这方面的书要花很长时间！），我觉得对现在而言，这两本就够了。


注１：日本家庭的性教育很早，洗澡的时候就开始性知识传道了
注２，关于日本社会的内在稳定性，在大海啸和各种灾难中日本人民表现的秩序，互助，引起了西方学者的关注。
注３，原文是fanzine，但作者可能想说同人，同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容易惹保守官员反感。
注４，RAPEMAN这系列也算有名了，按照作品意思翻译，应该是《强暴超人》，描写的是一位以强暴为手段解决各种问题的“超人式英雄”。漫画动画真人电影全平台多方位发售，影响恶劣。
注５，这句话Dreamland Japan: Writings on Modern Manga中引用的，作者认为日本漫画是一种以每一副画和每一页面为词汇和语法的独特形式的读本。
注６，《漫画人》一本教日本语和日本文化的英语月刊。
注７，meta industry，暂译为元产业，指多元化的融合产业。

译后记
去年开始关注FLS，觉得这人写的关于日本漫画的东西有点意思。

这是98年写的东西，但放到现在看并不全然过时。例如FLS预言的LOLI色情化，以及引起日本社会忧虑的动漫式少女援交问题，都算靠谱。但这个人对日本内在稳定社会过于理想化了，估计是美国校园枪击给他的震动太大，来日本一比较，觉得日本真好，甚至在书中说到，一位母亲在她女儿屁股后面绑上一百万美金，光着身子放她出去走一圈，还能完好无损的回家。我看这人是哈日哈疯了。

FLS对日本漫画产业发展的极限，和中老年漫画市场的开发，对错参半。日本漫画确实发展到了一定地步，也受到新兴娱乐设备的威胁，但FLS明确说过日本人大部分时间是在电车上度过，在电车上看漫画。而中年人多半有家有事业，老年人谁还天天挤电车。而人到中年后，选择会更加谨慎明智，不会随便捧个东西看，那么开发中老年市场必然会花更多的力气，却不一定能获得回报。

剩下就只有海外发展还算靠谱。动画先行，漫画随后。但官方的产业延伸和民间的文化交流往往全不同步，甚至没什么关系。产业延伸遇上的阻力比文化交流大得多了，中国大陆就进不来么。而且有意思的事，日本针对欧美开发的动画，如星方武侠，基督山伯爵，死亡代理人，道子与哈金，在国内都未引起太大反响，可见不同文化之间认同之难。

哈里.谢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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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吾

引用第1楼哈里.谢顿于2013-03-09 06:55发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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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说过他有FLS的书，不过见我不乐意公开发表译文就没后文了。

等我弄到相关资料，不敏感的公开，敏感的弄个阅读权限，您肯定可以看到，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