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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英雄传说》是田中芳树的成名之作,作为一部科幻内容的架空历史小说,它在中国拥有相当多的读者。而在中国为题材的历史小说方面,田中还有《风翔万里》、《红尘》、《奔流》和《中国武将列传》(全两部)等作品,并曾与历史小说名家陈舜臣合著《中国名将的条件》、与井上佑美子合著《长江有情》。田中芳树一直深爱中国历史,因此作品往往带有浓厚的中国古典(人文)文学气息。而《银河英雄传说》也不例外,虽然它所构建的架空历史维度往往只让人记住了现代和科幻的意味,但它无论从文字风格还是在形式结构上看还是古典的。这点尤以它的章回体结构因素为突出。
“章回体”小说由宋元时期(10~14世纪)的讲史话本发展而来,它是中国古典长篇小说的主要形式。这种形式由萌芽到成熟经历了较长的发展过程。讲史说的是历代兴亡和战争故事,一般篇幅很长,艺人表演时必须分为若干次才能讲完,每讲一次,就等于后来“章回体”中的一回。在每次讲说之前,艺人要用题目向听众揭示主要内容,这就是“章回体”小说回目的起源。从章回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话说”和“看官”等字样,可以看出它与话本之间的继承关系。
田中大部分历史小说都采用了“篇(部)―章”的两级构成形式,《银英传》(以下简称)就是分成了十大篇每篇若干章,这跟章回体小说“卷―回”(“章―回”)的构成方式类似。而且《银英传》每一章前都有要题,虽然并不像发展完全的章回体小说那般严格地遵守对联样的回目格式,但是跟现代小说仅仅粗略地以数字划分章节的格式是明显不同的。从反映的内容和性质上看,诸如“乌鲁瓦希事件”、“叛逆是英雄的特权”、“因剑而生”、“因剑而亡”等等章题跟一针见血的“回目”毫无两样,是明确的阅读提示,符合中国古典的提纲挈领的写作开头模式。
章回体小说最显眼的特征就是往往在最紧张最牵动人心的时刻突然刹车,或者以几句韵文诗句总结前节,或来个不紧不慢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都跟它的话本源头是分不开的。当然,田中不可能在这种相对严肃的语境中开如此不智的“玩笑”,但在《银英传》中章节终结时承前启后的功能性语句也出现得非常频繁,可看作他发展了这种有特色的传统――它的意义并不停留在说书人卖弄口气的技巧上,而具有了多重功能性。
如“今后的历史学家将如何评价这场战斗, 姑且不谈。经过了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杨威利的第一次会战, 历史潮流的速度急速地加快。一切都不过是刚刚开始。”(《黎明篇 亚斯提星域会战》)这是可有可无的总结性陈词,类似于“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无谓陈述。诸如此类的还有“就这样,在过去仿如吸血恶魔一般将同盟军数百万官兵的血吸干的伊谢尔伦要塞,在不流一滴血的情况下,更换了新的主人。”(《黎明篇 伊谢尔伦要塞攻略战》)需要指出的是,田中在《银英传》中常常用以后的历史学家会怎么怎么样评价这场战役或者这次行动的模式加入(实际上是自己的)议论和评价,和古典小说里的封建价值评判很接近。
第二种是礼仪性的交代,说白了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发生了何事。这种语句常在一场战役开始前的章节提出,如“宇宙历七九六年八月二十二日, 自由行星同盟的帝国领域远征军将总司令部设在伊谢尔伦要塞内.而在其前后,由三千万将兵组成的庞大舰队排成了整齐的舰列,连日从首都海尼森及其周边星域出发,踏上了远征之路。”(《黎明篇 中场的滑稽剧》)又如“新王朝的军队就在新军旗的率领下开始了他们最初贪欲的远征。这是距离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金黄色的头发上戴上皇冠后一四一天之后的事。”(《怒涛篇 黄金狮子旗下》)
第三种是借题发挥拉东扯西的,像“人们应该去抓住那只属于自己的星星,纵使那是一颗凶星……”(《黎明篇 繁星点点》)
还有一种在语气上把悬念和疑点传递给读者,最接近于“下回分解”的意义。如“最后,在巩固了‘民主主义的骑士’的决心之后,杨终于把自己和敌手的立场相对化了。一边有着走向和平与统一的最短路途,另一边则有着以走向民主主义为目标的坎坷路程。当双方真的展开流血大战时,如果有唯一绝对的神存在的话,他会站在哪一边呢?”(《怒涛篇 前途遥远》)
最后一种是田中惯用的“星途大海”式套句,在《银英传》中屡见不鲜,在此仅举一例――“他们远远望着的彼岸,正是那一片无限宽广而即将被征服的星之大海。”(《谋略篇 安魂曲的邀宴》)
实际上无论这种功能再怎么细分也好,田中采用的叙述方式还是显得呆板无趣。那些象征意味十足而毫无掩饰意义的章节结尾,一眼就让人看出是对章回体小说的模仿。另外,口语化的痕迹也保留得比较明显,上述的“今后历史学家如何如何”就相当于“各位看官……”的功用,它们都直接指引向(作者、说客的)第三方“客观评价”。
章回体是中国长篇小说的民族形式,但是长篇小说的民族形式,绝不就等于是章回体。至少还应该包括结构、手法和文风这三者在内。中国长篇小说的传统是结构简单、主线清楚、语言流畅、节奏明快、叙事状物、层次分明、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但在描写并行事件的时候,往往学劣手下围棋的方法,老老实实从每个角做起,棋子一排一排向外扩展,直到再不能向前时方才歇手,于是换一个角来,再同样努力向前,直到和前一角外扩的边缘相遇――用这种样刻板的手段,应验他们所谓“穿插”的章法。《银英传》恰恰就体现了这么一种“传统”的缺陷。当然这已经出离了“章回体”纯结构性的讨论范围,属于中国古典小说劣根性的批判了。
一部小说的水平高低,跟民族形式还是西洋技法无关,也不跟结构的繁简成正比。结构简单并不等于平铺直叙,主线清楚不等于反对使用复线,强调语言流畅,更不是只许使用白描手法,不许运用心理描写、环境烘托之类的技巧。一切行之有效的西洋技法,都可以吸收到民族形式中来推陈出新。也许《银英传》正是把历史维度新要素、愤青兴奋点和古典接受论三者相结合在一起,才能吸引诸多的读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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