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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出演了现象级动画作品《凉宫春日的忧郁》(2006)中的朝比奈实玖瑠一角而被人熟知的声优后藤邑子,其实也是来自2000年初期加入偶像声优浪潮中的一员。 那时候,声优在演绎动画角色的同时,参与唱歌或是舞蹈演出活动中可以博得更多的人气,并与动画片的播出起到相得益彰的效果,因此这种模式开始蓬勃发展。一些动画的角色歌也得以在CD销售榜上名列前茅。而后藤本人也乘着这个趋势登上过武道馆的舞台。 2012年,正处于人气巅峰的她却被紧急送医,并发表了无限期休止活动的声明。她被确诊的疾病被称为“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人们所说的 “不治之症”。 尽管那时医生告诉她,她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但她在病床上也继续用博客向粉丝发着正能量的消息。在住院治疗近两年后,她奇迹般地再次复出,继续回到配音工作中。在这十年后,我们与她谈起了她与病魔斗争的历程,以及声优之路上的种种感受。 
开端—— “初中三年级的夏天,鼻血流不止”
——什么是 “系统性红斑狼疮”? 后藤:这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人的免疫系统原本识别的是外来病原体,如病毒。而这是一种免疫系统攻击人体自身细胞的疾病。它被冠以 “系统性”,是因为不知道它会攻击哪里,可以是血液系统、其他脏器或皮肤。它的发病机制也尚未明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后藤:我在2012年病倒并住院,当时我接受了检查并确诊了这病。我原本就患有另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突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一种对自体血小板产生免疫原性反应的疾病,导致血小板被破坏,增加出血的风险,也是日本国内认定的一种难治性疾病)。我被这种疾病折磨了很久,那时我以为我只是早年的症状变得更严重了,但入院后我惊讶地发现,我这是确诊了另一种疾病(系统性红斑狼疮)。 2012年的CT检查,左边为刚入院时——紫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后藤:从我初三夏天开始。在此之前我是完全正常的。我甚至很擅长运动,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参加学校的部活上,如田径和排球。
——你是如何意识到自己生病的? 后藤:在一次社团活动时,我发现我的鼻子开始流血,血流了好久都没有停。最后,流鼻血的频率也增加了,而且每次都会持续流一两个小时,我才开始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天早上在我去学校之前开始流鼻血,三四个小时后还没有停。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后,立即被转院到一个大医院,随即确诊了我有紫癜,并直接住院。
突然间被告知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除了流鼻血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后藤:我很容易瘀伤和皮下出血,但我没怎么在意,还以为这就是打排球时造成的。我也没有其他可以体察的症状,自我感觉也很健康。结果我被送进一个豪华的单人间病房,我的家人每天都来给我送晚饭,然后一家人一起吃。我想着,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但之后发生的细微之事让我察觉到了异样。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很快就会出院,所以问医生:“我还赶得上第二学期开学吗?” 他说:“我觉得不大行……”“但我现在是初三,还要升学考试……”当我急着追问的时候,他说:“你还是放弃高中生活吧。”
——这一定很让你困惑吧。 后藤:我当时很震惊,也非常难过。我想,估计是这次治疗会非常漫长,我的生活在很长时间内无法回到正轨。可我至少想见见朋友啥的,所以尽管被禁足,我还是偷偷溜出了病房。 然后我父亲,一个平时非常沉稳的人,在事发后暴跳如雷:“你快要死了!!” 他说。就在那时,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父母被告知的不是我的住院时间会很长,而是我估计不会有出院的那天了。我所剩的生命最多到暑假结束,因此他们就尽可能多和我呆在一起,才有了每天晚上病房里的家庭聚餐。
——对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来说,这很难接受吧? 后藤:我还啥都没开始呢,还没做我喜欢的事,我的命就要结束了?真的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或者说根本就难以接受。如果想着“我要在病房等死”,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没用了。但如果只是在等死的话,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剩下的时间。就这样来回思考着,结果最后我也只是睡觉,什么都没做。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事情的转机是啥呢? 后藤:有一天,我父亲在我的病房里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有个看起来像笨蛋爸爸(赤冢不二夫的作品里的角色)的医生要去你的病房。”
——笨蛋爸爸? 后藤:是的(笑)。我后续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告诉我昨天晚上他在一家寿司店的屋台上哭了。老板(他的一个朋友)安慰了他许久。在准备打烊时,我爸也起身回家。之后一个在角落听着谈话的老头对老板说:“我是研究血液病的权威,你去吧刚才那人叫回来。” 然后我爸就接到老板的电话,说有个喝醉了的家伙要叫他回来。我爸回到寿司店的时候,那个老人告诉他,他是一家大学医院的教授,想见见他的女儿。
——这简直也太巧了。 后藤:还不止如此,我当时的主治医生是那位老爷子门下的毕业生,M医生。所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我被转院了。我的主治医生那天和我说,据说今天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要来。所以我们俩都很紧张,但实际上那位教授是一个非常友好的人。
——真的像笨蛋爸爸吗? 后藤:非常像(笑),M医生告诉我,那位教授能让我恢复正常的生活,甚至让我上高中。我接受了类固醇类药物治疗,这是当时的主流方案。但由于剂量太大,以至于我不得不呆在无菌室里,之后他减少了剂量,并开始联用几种免疫抑制剂。多亏了他,我实现了在10月返回学校的愿望。
“水手服从S码变成了L码”
——那时候开心么? 后藤:简直不要太开心。不过由于激素类药物的副作用,我的脸和身体都肿了起来,还长满了痤疮,而且我比住院前胖了20公斤。部分原因是我的饮食习惯原本就不太好。在那之前我一直穿的S号水手服已经不合适了,所以我从一个亲戚的姐姐那里“继承”了一件L号的衣服。在我去学校的第一天,我甚至不愿意想象每个人将如何看待我。
——对于一个青春期女生来说这很难接受吧。 后藤:我当时15岁。虽然好不容易能回学校,但在家里我却哭着说不想去。我的朋友们倒是都非常小心翼翼地不想踩地雷,但我却希望他们能不要这么有顾忌,所以我决定就扮演一个胖子的角色。我想如果我这样自嘲的话,对我和我的朋友来说也会轻松不少。
——对于一个15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一种相当成熟的思维方式。 后藤:我已经尽力了。被关系不好的同学们当面戳痛楚确实很难受。他们会指着我的痘痘,告诉我好好洗脸。但这是由于药物的副作用,我的脸才会肿起来和长痘,我也没办法。这样真的很伤人。但另一方面,与在这条命就这样交代在病房里相比,这就微不足道了。我想的是,我总不会因为被人嘲笑而死吧。因此我熬过了六个月,坚信一旦到了高中,在一个以前没有人认识我的环境中,生活会有所起色。
只要想到就马上去做
——出院后,你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是否发生了变化? 后藤:变了呢。尽管我已经回到了日常中,但我脑海中仍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那就是我的生命可能会比其他人的短。不管这是好是坏,我养成了一个思考我的生命还剩下多少的习惯。在此之前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梦想、没有任何我喜欢或热衷的东西。但那时候开始我会想,“无论我想做什么,就该毫不犹豫地去做,因为时间是有限的。”
——具体是指? 后藤:从一些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开始。例如,当我早上通勤到学校时,如果对面的月台上有一列电车驶入。我看到它就会想着“这个季节山腰上的积雪一定很美吧?”,然后我就会就坐那辆电车去看雪。再比如说,如果有我想看的电影,我就直接买早场,下午再去上学。 我的班主任总是问我同班的朋友:“今天后藤在哪里?”而我的朋友回答:“我又不是邑子她妈”,然后就挂了电话(笑)。因为我是个问题儿童,有几次我父亲被叫到学校。他是这个城市的小学教师,在我的高中也有很多他以前的学生,所以我在教员室就会非常紧张,想着千万别让人撞见(笑)。不过,我觉得我这种“毫不犹豫地做我想做的事”的行为,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即使它很幼稚也很极端。可能只会给我父亲添麻烦吧(笑)。 
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被打开
——上高中之后还有继续去医院吗? 后藤:有去进行后续治疗。那时候M医生在大学医院附近开了一家专门做血液检查的诊所,如果我只是做血液检查和给药,我也可以在那里做。我和那里的医生相处得很好,放学后经常去诊所,他问我不在学校的时候是否愿意做接待员,于是我开始在那里做兼职。
——变得活跃起来了呢? 后藤:诊所在红灯区的正中间。因此,那些做泡泡浴工作的妇女经常来这里检查性病。同样身为病人的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我也喜欢和她们聊天,所以我在那里的兼职做得很舒心。当时,尽管我表现得很开朗,但病痛确实还是让我很痛苦,我经常不甘地觉得:“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的身体?”然而如果我向我父母抱怨就会伤到他们,如果我和同学诉说也只会让他们尴尬。 话虽如此,当我告诉那些与我同病相怜的人时,她们都会很友善地安慰我,甚至还有那些比我病得更重的人。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是如此善良的人。我根本就做不到这样善良。自己任性的怒火和抱怨越是被安慰,我就越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无能狂怒和被宠坏的人。每每这时,做泡泡浴的大姐姐们也会加入我,对我的病加以怒骂和诅咒(笑),就是一种大家一起从地底深处向着地上啐口水一边嘶吼的感觉。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了放松,有了一种得救了的感觉。那些姐姐们的名字应该很快就改了,而且我相信她们也早就洗手不干了,但还是谢谢你们,イブ和あかり姐姐,我过得很好。
与“小森婆婆”的相遇
——我听说你第一次接触戏剧是在上高中的时候。 后藤:一开始我是被一个同学带到戏剧社的。我被前辈们夸奖说“小后藤演得不错!”、“很有趣!”啥的,所以我也想再努力一把。决定继续呆在演剧部后,我变得越来越投入。变成自己以外的角色非常令人愉快。 或许我是真的想成为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东西吧。我厌恶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总是很累,生活也受到了诸多限制。像这样完全忘记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对我而言是一种享受。一部戏落幕后,我比所有人都消沉(笑)。
——(笑)你从那个时候起就想成为一名演员吗? 后藤:我确实是有这个念头呢。但就我那一副体育课都只能在旁边观摩的身体,要在舞台上进行专业表演实际上是不太可能的吧。一旦患上这种无法治愈的疾病,这就是无能为力的事情了。但我肯定想参与到戏剧中去。我一直在寻找方法,无论以何种方式都想参与其中。 然后有一天,电影评论家小森和子来到附近的市民会馆做讲座。
——“小森婆婆”是吧。她不仅是一位影评人,也作为一位艺人在《笑っていいとも!》的节目中出演过,在全国都很有名。 后藤:我很喜欢电影,心想:“小森和子要来了!”,就怀着极大的喜悦去听讲。小森和子老师在那里所讲的东西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她是一个独树一帜的人,或者说有一个精彩绝伦的人生。而且,小森老师总是说“只要我想做的事,我就会立刻开始”和“时间正在被浪费”之类的话。她很慈祥,虽已是高龄,但她说的话却极富激情。 我兴奋极了,因为她和我是一类人,但比我更有胆识和动力。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讲座结束后,我很想和小森老师谈谈,所以我就绕到了后门。
——是在等她出来吗? 后藤:嗯,嗯,这有点困难呢……我对保安撒了谎,说我和她约好了,他就让我进了后台。 我被放进去后,就和小森老师坦白:“对不起,我撒谎了,但我想尽可能多地与你交谈”。我成功了,她和我谈了很久,也谈了很多。她还告诉我:“如果你真的想走戏剧的路,就来东京拜访我。”,并给了我一个在麻布的地址。我仍然保留着这张纸条作为自己的护身符。 小森老师的纸条
“你做演员是不可能了,因为你的声音太独特了。但不是还有做声优这条路吗?”
——你的热情传达到了呢。 后藤:我开始认真地寻找关于戏剧的工作了。在那之前,我很现实地认为让我保持住身体健康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在一个摸鱼的部门做一个公务员,并在周末参加一个戏剧班。出于这个原因,我去了当地的一所还比较公认的名门大学。 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如果这条路走了一半,我的生命就走到尽头了怎么办?”,以及“反正最后都得死,尽自己所能做了想做的事情,自己会后悔吗?”我每天都在动摇着。但有一天,我选择了一个并不是最优解的方案。 我想我还可以在幕后工作,期待有一天成为一名编剧或导演……就这样,我决定真真正正地踏上演员这一行。 然而,我也不知道具体从哪里着手,所以我先在一家电视台做起兼职。然后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导演,他对我说:“你做演员是不可能了,因为你的声音太独特了。但不是还有做声优这条路吗?”在这之前我脑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啊,还有这个方法啊!”
——对你而言算是晴天霹雳吗?在那之前有没有人提过你声音的事情? 后藤:在教室里或者社团活动的时候,同学们都说我“邑子一来我们就知道了”,但我一直认为是因为我很吵。我总是在戏剧社团里也都是扮演男性角色,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声音适合演绎女性。 我第一次意识到还有声优这个职业时,我想如果做配音演员我就不用动了,我的身体的劣势就会变小。我想,这也算是参与到戏剧中,而不只是做幕后工作。我就觉得这是我唯一能够从事“演绎”的领域了。 我杂志上寻找成为声优的方法,发现代代木动画学院这个在开放招生的学校。我报名了,并被告知他们会给我一个特待生的名额。 代代木动画学院时期的后藤
“我唯有把握住当下,这是我仅有的力所能及的梦想。”
——什么是特待生? 后藤:免收学费。而且代代木动画学院也有自己的宿舍,我只要支付住宿费,就能勉强过活,当时我的积蓄也就能凑合维持生活。这样想着,我就写了大学的退学申请。
——行动真是迅速啊,但是父母有反对吗? 后藤:我知道父母肯定要反对,所以我自己签了他们的名字。
——所以说,去东京的计划还是败露了是吧? 后藤:是的。就在我去东京之前,我和他们说我想谈谈,就说我现在在东京代代木的一所声优学校就读,而且我已经从大学退学了,我的父母哭着反对,甚至还去向M医生哭诉。 但我对医生说:“我唯有把握住当下,这是我仅有的力所能及的梦想。”M医生被我说服了,并把我介绍给一个熟人,他是东京一家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他甚至还给了我一些零花钱。我的父母就说“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笑)。 最后,可能是觉得“如果再反对下去邑子大概都不愿再回家了吧”,父母也屈服了。我就顺势飞也似地从家里逃去了东京。
妹妹的突然去世,以及……
——从代代木动画学院毕业之后,到成为声优之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后藤:我进入了一家声优事务所的养成塾。但没过多久,比我小三岁的妹妹突然去世了,才19岁。 我妹妹以前没有任何既往病史,她晚上在当地大学的宿舍里睡觉时突发心衰。医生解释说,即使是健康的人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巨大的丧失感让我无法思考,一整天就是在发怒或者哭泣中度过。结果我也没去成养成塾。我甚至也会回家,但是因为过于悲痛,和家里人分摊痛苦也很困难。乃至我和母亲陷入了一种仅仅因为对于妹妹的记忆稍有出入,就会边哭边吵的状态。 虽然无事可做,但我还是回到了东京。由于没有工作,只能靠朋友接济生活。即使是现在,那些朋友也会说:“那时的我们真的就跟天使一样呢。”想来我一定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到了她去世的第三年,深深的伤痛已经慢慢抚平。然而,当我好不容易开始恢复平静时,只要周围人对我妹妹的事情说“好可怜啊”之类的,我又会立刻发火。 其实来参加她遗体告别的朋友惊人的多,男男女女的都在哭。我想,原来我妹妹的人生如此充实,有那么多的朋友、也上了她想去的大学,每天也都过的很快乐……所以我觉得,如果仅仅因为她的人生短暂就觉得她可怜是非常不礼貌的。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开始走出自闭。我想着再去参加养成塾,但已经错过了入学期,所以我申请了一个考摩托车驾照的合宿训练营……
——诶,摩托车? 后藤:是的(笑)。我觉得我就是想做一些事情。我从学生时代就喜欢摩托,我妹妹也是。当我们都老了闲下来的时候可能就会骑着摩托去到处巡游吧。虽然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我们两个人共同喜欢过的东西。 当时骑着约200公斤重的摩托车的后藤(后藤本人提供)
“我觉得这是一个自我重启。更重要的是,我又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
——把所有阴郁都抛诸脑后了,可以这样说么? 后藤:我认为我是在回避。不,我认为我会一直回避下去。不过这种回避却让我有了故人犹在的感觉,虽然现在已经不痛苦了。 但,首先拿到了摩托车驾照这件事,对我确实算是一个人生再出发吧。更重要的是,我又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我记得我曾经也说过“想做的事就毫不犹豫去做吧”。趁着这股劲儿,我给Baobab事务所的培训部打了电话。
——诶,养成所的申请期已经过了不是吗? 后藤:是的呢,当时做的都是些缺乏常识的下意识行为。(笑) “我们没法给你试镜的机会哦。”
——你是根据什么标准来选择事务所的呢? 后藤:我想给外国电影配音,所以我选择了一家老牌事务所,里面有很多资深配音演员。
——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做动画声优的打算? 后藤:一开始没有这个打算呢。那时候的动画声优界,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需要露脸和唱歌的活儿了,对天分和才艺也有要求。但我那时候还是很胖,还满脸痘痘,不太想在人群面前露脸。 所以新人期我不打算做露脸和唱歌的活儿。如果只是给外国电影配音,对我的影响倒不是特别大,因为很少有活动需要我露面。唱歌,嗯,这只是单纯因为我没有信心……(笑)
——自己的病情对周围是保密的? 后藤:我保密了。我时刻关注着自己身体状况,包括吃病人的配餐、用免疫抑制剂去压住可能出现的表面病征。所以只要我不说就很难暴露。我考虑到可能会因为病情而接不到角色,所以我还是决定保密。 我新人时期主要为西洋电影配音,但有一天,我被事务所的负责人告知,如果我不愿露脸或不唱歌,就不允许我参加任何动画角色的试镜。
——所以就开始接受动画配音了? 后藤:那是2004年前后。当时,事务所和我说有一个给动画片选主角的试镜需要重来,要求选一个之前没有申请过这个试镜的人。所以当办公室在筛选之前没有提交过该试镜的候选人时,我也得到了机会。
带着“强烈特色的声线”,迈入动画配音界
——你在要接受以前被你NG的领域时,是否感到有抵触? 后藤:我在给西洋电影配音时,音响监督就对我说过我的声线太有特色,很难用于正统派的角色。他说我的声线太惹眼了,因此我想的是我只能出演一些有极强的特色的配角,而没法配主角了吧……确实也感到十分沮丧。 但我同事务所的前辈立壁和也老师告诉我,我这种有强烈特色的声线在动画配音中可以成为一种武器,要自己把毒药转变成救命药,这就是声优的世界的法则。
——是给初代胖虎配音的前辈啊,确实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藤:他的话深深鼓舞了我。我想既然在动画中惹眼的声线可以说是一种武器,那我的声音也可以成为一种武器。 因此,为了在动画配音方面一试身手,我对事务所说:“虽然不太擅长,但我可以试着唱歌。但如果要我唱歌,我可不知道会闹成啥样哦。”我参加了这个角色的试镜,并且拿到了主役。 后藤的初主役作品《双子星公主》(后藤提供)
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而且我还被要求唱主题歌,结果只有我的录音费了好大功夫……(笑)。
接下来,《凉宫春日的忧郁》
——接下来就顺势拿到了《凉宫春日的忧郁》中朝比奈实玖瑠的角色吗? 后藤:这部作品并不是从像我所属的声优事务所里去选人,而是主要从艺人事务所中选择演绎和配音才能兼备的艺人。 当时来说确实挺少见的,那么漂亮、年轻、貌美的女性同时要参与配音和广播节目,而且还那么全能。当我第一次见到平野绫和茅原实里的时候我很吃惊,这样一来动画声优不是比起以前更引人注目了吗?我很吃惊为什么我被选为了SOS的成员之一,我比她们大了一轮,而且我那时候68kg重。
——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时候也是这样? 后藤:没错,我的演出服是经过精心设计和制作的。看起来是和她们的是一套,但其实我是唯一一个用编织布的人,衣长很长,还是用弹性布制成的(笑)。
2006年《凉宫春日的犹豫》时的后藤2006年TV动画《凉宫春日的忧郁》的片尾曲《晴天好心情》甚至在那时冲到了O榜首位,可以说是在社会上刮起了一阵大风暴。给片中配音的每个人都出了名,为朝比奈实玖瑠献声的后藤邑子就是之一。 事业一帆风顺发展的同时,她的病情也在步步加重。
五部动画,六个广播,游戏的录制……以及周末的活动
——当时凉宫春日可以说在业内红得发紫了呢,有没有“啊,这下红了呢”的实感呢? 后藤:毕竟都跳上武道馆了呢(笑)(双关,指武道馆live时从台下借由装置跳上来)确实是做梦都没梦到过的景色,连为什么自己能够身处此地自己也完全没搞懂,只是非常非常开心。 接到如此之多的艺演对于事务所来说也是前所未有,“活动太多了吧!还要去海外唱歌吗?!哪位经纪人能去跑这单?”一下子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凉宫春日的忧郁》这部作品的录制现场制作阵和声优的意见交流非常频繁,并且物理上的距离也很近。 有一次配音现场,配古泉的小野大辅说到:“最后那段舞蹈我大概记住了一些哦。”然后就模仿起了片尾部分的舞蹈。制作阵的人看罢:“这儿整个活好像还不错”。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录音现场氛围。 对我来说内心想的只有“小野看你做的好事!”(笑) 但是最后从结果看,ED曲目《晴天好心情》在音乐排行榜冲到了前排,还把我们带上了武道馆和SSA这样越来越大的舞台。
——这之后一下子爆红了,在最忙的时候时间表是怎么排的呢? 后藤:在那之前,我的日程安排就已经比较满,有动画、游戏和广播的收录。但这之后又加入了演出活动、录音和拍摄等等。
——一般一次动画收录要多长时间? 后藤:半天左右,大概五个小时。我需要定期录制五部动画片和六个广播节目,同时录制几个游戏,在周末去演出活动,在一周的空闲时间里进行录音,并在空隙时间里进行拍摄……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忙,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从早到晚。但我只感觉到“快乐”,并被这种感觉所牵引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与医院渐行渐远
——这么繁忙的时候,你的健康状况如何? 后藤:多年来情况在不断恶化。但如果一部作品指名我,再忙我都会接。我会要求事务所在我的日程安排中的某个地方挤出一块时间,算是把自己压榨到极限了。 定期体检也显示我的各种数据越来越差,而且我的用药剂量不断增加。有人建议我做个进一步的检查,说我可能有其他疾病,但我没有接受。
——这是为什么呢? 后藤:因为我很确信会得到不好的结果。想着如果被发现有什么不好的病,我可能不得不辞掉工作。最终,我也只能对自己身体的警告视而不见,也没有去医院。
——那个时间点还在对事务所隐瞒病情? 后藤:还瞒着呢。想着自己想做的事可能要被剥夺,我就没能告诉他们。当我还是新人时,我甚至骑着400cc的摩托车去事务所,想在所里塑造一个非常健康的形象。 但渐渐地,我的开始水肿,不能穿鞋,只好穿着凉鞋工作,关节疼痛变得非常严重,不能自己上下楼,只能搭着经纪人的肩膀……另外,我的带状疱疹越来越严重,不能穿的衣服越来越多。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事务所那边也会产生怀疑。 最后,除非我用坐姿,否则无法入睡。因为我躺下后很难呼吸,就像被水淹没了一样。 终于经纪人们受不了了,来了三个人来劝说。他们说“你就去做个检查吧”、“你可以继续工作的”、“我们明天会来家里接你,直接送你去医院。”我说我要自己去,但他们不相信(笑)。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觉得没法回去了哦。”
——就是这时候发现了系统性红斑狼疮是吧。 后藤:我一去医院,身上就**了各种管子,包括静脉滴注。在等待各种检查结果的时候,我问护士:“我明天早上还有工作,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她笑着说:“我感觉你回不了家了。”这勾起了我初三被告知我将不能离开病房的回忆。 检查结果显示我的肺部有积水,心脏受损,泄漏的心包液压迫了器官。最后,我直接被紧急住院,不得不取消了所有的工作。  ——变成长期住院了啊。 后藤:起初我被告知六个月后可以出院。但事实上,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治疗方案比我初中那时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在我最担心的心脏和肺部的问题有所改善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三个月后,我已经被允许出去参加《向阳素描》的录音工作。 长期入院治疗中的后藤(后藤提供)
然而,在那之后即使继续治疗,我的病理指标也没有进一步改善。我的医生说,他的从医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高的炎症指标。所以我不得不用上了更激进的治疗方案。 新的治疗方案伴随更多副作用,我的日常生活渐行渐远。尽管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先接受了六个月的疗程。但当治疗方案将近一年后,我的指标又开始变差了…… 我的主治医说:“情况有点糟,我们再试一次吧”。但是我在为上一轮治疗的副作用还没有消退而退缩时,他告诉我:“如果你不试,我都不能保证你活过两周哦。”
——人生中的第二次的生命倒计时宣判啊。 后藤:果然长大之后,医生说这种话就不留余地了呢。不过因为两周时间也太短了,我反而做好了觉悟。能帮助我的M医生这次不在了,要说服主治医生去接受其他方案也很难。然后我就被告知明天开始新一轮治疗。
——也就是说? 后藤:我直接逃出了医院……(笑)。自己拔掉了连接在我身上的所有管子,逃出了病房。我跑到当地的一家诊所,说“我得了这个那个,我想要第二种治疗方案,请把我转到某个有这方面专家门诊的医院”。之后,我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回到了医院,结果在门口就被抓了,似乎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笑)。 入院中的后藤邑子(后藤提供)因此,我如愿转到了一个新的医院。在初诊的最后我问道:“我很快就会死吗?”这也是我最想问的。
但我的新医生向我保证“你不会死的。”这让我很惊讶,也让我直接哭了……医生的话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极有说服力。我真的希望他们不再说什么“两个星期”或“撑不过夏天”这类的。这样看来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说话习惯。 之后的治疗很成功,我出院了。
那一句终于能说出口的“我回来了”
——紧急入院治疗是2012年,入院时间是两年,那么现在身体感觉如何了? 后藤:还算稳定。从那之后,我有过几次短暂住院,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日常生活。当然,这是一种终身伴随的病,所以我将继续进行治疗和检查。但我已经把我的病情向事务所全盘托出,所以他们也调整了我的工作,使我能够以良好的节奏继续工作。和可以依赖的人们在一个环境里工作真的很开心。 慢慢地,随着我参与的新作品开始播出和发售,一直支持着我的人们也松了口气。就这样在2017年,我被邀请在Anisama(Animelo Summer Live/世界上最大的动漫歌曲音乐会)以SOS团的名义演唱《晴天好心情》。当时我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ASL2017演出结束后(来自后藤的博客)
——有没有担心过空白期呢? 后藤:我对自己的舞蹈能力从来就没有任何信心,但我想让大家看到,一步一个脚印恢复着的我状态还凑合。 当时平野绫和茅原实里对我说:“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谢谢你能回来!”我在上台前差点哭了,她们俩真是太好了啊。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出现在舞台上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那时我终于可以说出口——“我回来了”。
——我想在后藤小姐宣布患病之前,许多粉丝对你的印象是相当健康和活跃。 后藤:是的呢,毕竟我的绰号是“北斗之萨大人”。给人一种强大的印象(笑)。给我取名的“父亲”是杉田智和,我与他共同配音了了凉宫。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我有个不错的想法,叫你北斗之萨大人怎么样?”(笑)。
——“北斗之萨大人”这个人物也出现在《幸运星》这部作品中。后藤小姐你本人是这个角色的原型,穿着特攻服,骑着摩托车到处跑。给了公众一个强大的普遍印象,但实际上你却饱受了疾病的折磨。你是否为公众形象和实际情况之间的落差感到过困扰? 后藤:我觉得“北斗之萨大人”符合我的内心(笑)。但是,有过这种先例吗?从一个绰号变成有了自己的生命,变成了一个动漫人物。我是该感谢杉田先生吗(笑)?我倒是非常喜欢呢,演绎另一个自己真的比演其他角色都轻松。
“我其实是个幸运儿”
——一直以来,并且从今往后,你可能都要带着病体生活下去,你是怎样从中学会坚强的? 后藤:确实因此受到的各种限制让人非常不舒服。但是当你不喜欢某些事情时,我就会想着,如果它是你可以改变的,你大可试着去改变。但如果它是你无法改变的,去学着接受它反而更快。如果你去操再多心也不能改变现状,那你就不用浪费时间在它上面了。这种自我调整可能与某种精神上的韧性有关。 而且,如果没有生病的话,我应该走上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如果我没有意识到我的时间很有限,我也不会变得这么拼命。“还什么想做的事都没做,我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吗?”这种焦躁感总是驱使我,迫使我做出一些鲁莽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我也不会立志成为一个声优。 没有病痛,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当我想到这一点时,虽然疾病本身依带来的依然只有不快,但也许给我带来的积极因素还多于消极因素?……这也太酷了(笑)。
——如果你能回到你最繁忙的那段时期,你会怎么做? 后藤:我常常被说教:“如果你没有做这么多的工作你就不会倒下了”。 但如果我不得不再次回到那段时光,我可能会做同样的事。我要拒绝哪部作品?我将拒绝哪个角色?我想我一个都做不到!我还是想把它们都接了!真拿我自己没办法呢(笑)。 2019年lantis祭排练中的后藤(来自后藤的博客)确实,如果没有拼着命的那段日子,我也不会倒下,但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那些曾经配音过的角色,我现在依然有机会为她们配音,喜欢我配音的角色的人们现在也依然期待着我之后的演出。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我遇到的那些角色仍然在推动着我前进一般。 2019年中国的粉丝见面会我确信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平衡好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事业心……哎,我也没啥脸皮说这话,纯当说说吧(笑)。 就现在而言,我并没有还遭受着病痛,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我还能够做我喜欢的事情,真的感觉我很幸运。
翻译:羽戸山児童游园 润色:抚璃梦 ============================================ 大姐也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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