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文学领域中，“复调”一词的含义比较接近“对话性”。“复调”本是音乐术语，指欧洲18世纪（古典主义）以前广泛运用的一种音乐体裁，它与和弦及十二音律音乐不同，没有主旋律和伴声之分，所有声音都按自己的声部行进，相互层叠，构成复调体音乐。简单说来，对话性强烈的作品中，每个对话者（角色）都是零散而独立的整体，拥有各自的主义主张，但是作品并不在叙事层面上给予总结，由此实现角色与角色、角色与受体、作品与受体之间的“对话”。 《装甲恶鬼村正》的对话性贯穿全篇，《英雄篇》中则体现得尤为明显。其突出特征为：无褒贬。 遇鬼斩鬼，逢佛弑佛。 鬼若现世，灭尽恶鬼；恶若现世，断绝邪恶。 以上分别是三世村正和正宗的着甲祷词。从字面上即可看出两幅剑胄的分异非常明显。两者的激烈冲突是《装甲恶鬼村正》增强对话性的关键因素。 我们在作品给定的语境下，探讨村正与正宗的对立统一对于体现对话性的作用。从叙事层面考虑，正宗和村正的共同点是：都生于祸乱之世，都是底层民众。这两种共同点是比较的基础。具体而言，村正生于作品中南北朝分立时期，本民族的分裂使得村正一家对国家民族的命运以及武力本身产生了悲观态度。这要联系凑斗统的“武道”思想来看。 凑斗统的“武道思想”，是作品中对“善恶相抵”戒律的一种解释，一言以蔽之，即“以武止戈”。正如她所言，“武”是用来停止争斗的，不是用来进行杀戮的，一旦杀人，就会激发仇恨，从而让争斗愈演愈烈。 这是对作品中“武”的实质的曲折表达。二世村正对于“武”，即“暴力”的解释是“武仅为杀戮的工具，除此之外别无他意”，这也是作品中对于“武”这一概念的定义。 既然“武道”与二世村正所谓之“武”大相径庭，它又如何能够解释“善恶相抵”呢？其实，这两种思想对于“武”的本质的解释并无不同，只是态度有明显差异。理解这种差异，才能理解“善恶相抵”的核心。 正因为“武”是纯粹的暴力，是单纯的杀戮工具，所以才需要用道和戒律去约束。这就是村正一家为剑胄定下戒律的目的。换言之，“善恶相抵”是村正一家对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分裂社会的消极反抗。这一戒律在皆斗家及凑斗家成功流传的数百年，使他们谨记“使用暴力的代价”，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当初禁绝暴力的目的。 而正宗却完全相反，主张“以暴制暴”。正宗经历的并不是本民族内战，而是元日战争，作品中由元朝当方面发起的侵略战争。目睹战争中蒙古人当众奸淫蹂躏妇女的暴行，正宗的正义感随之觉醒，他的思想中注定汇入民族主义以及功利主义的成分。 正宗思想的核心是“恶即斩”。何为正宗心中的“恶”，作品中没有系统阐述，但亲自进行游戏的玩家可以归纳出来：正宗的“恶”，是和大众朴素的价值观相和的，戕害公理者为“恶”。他最符合当时民众对于正义力量的向往。 在这样耿直的正宗眼中，连无辜之人也要斩杀的村正就是不可饶恕之恶，必须消灭之恶。他们的冲突不可避免，而且注定将由纯粹的武力对决变为理念冲突。冲突的最终结果是景明死亡，正宗被毁，一条与村正结缘。 到这里，一些还没有想清楚的玩家就会认为作品的倾向偏向村正——或许这个解释能够成立，但笔者认为这是情节发展的必然结果。至少在英雄篇中，执著追求正义的一条才是那个即使明白自己走上荆棘之路（善恶相抵）仍能继续坚持的人，更适合三世村正。 关于村正和正宗的结局的讨论到此为止，赘言太多便显得游离。接下来论述作品“无褒贬”的另一表现：对于两种思想的局限性，没有避讳，直写其事。 先来讨论村正“善恶相抵”的局限性。这里应该注意侧面描写，如雪车町一藏的质问： 你究竟是英雄，还是恶鬼？ 英雄的话，应该昂首挺胸地杀人；恶鬼的话，应该笑着杀人。 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个什么都当不成的半吊子罢了！ 此番愤慨的质问，直接道破了景明在极端的道德困境下苦苦挣扎的矛盾心理。村正的局限性也如此言——“善恶相抵”的戒律，是在朴素观念驱动下进行的对黑暗社会的消极反抗，其内核是“反暴力”。而我们知道，在游戏设定的背景中，只有用暴力斗争才能推翻六波罗的黑暗统治，它的警示意义是大于实践意义的。 再来讨论正宗的局限性。正宗的思想，在作品中被明确称为“独善”，这是可以理解的。上文提到正宗的思想中含有民族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成分，但这种思想终究只是一种朴素的道德观念。如果正宗思想中民族主义为主导的话，他应该认为游佐童心的侍童和他姐姐的悲惨遭遇，源于六波罗暴虐无道的压迫，而不是源于他行使武力；如果正宗思想中功利主义为主导的话，他应该认同为阻止银星号污染全日本而被迫进行善恶相抵的景明，而非将其视为凶恶的杀人犯。 但正宗实际上两者都不是，他心里只有最纯粹最朴素的思想，他只是一心以为自己的行为能将民族导向正轨，却忽视了行使暴力的代价（比如造成无关者的牺牲）。从这个方面来说，不明白使用暴力的代价的正宗，的的确确会被批判为“独善”。 作品将他们的局限性展示出来，引导读者进行思考，这是角色与受体之间的对话。在这里还要提及一点，供各位思考：正宗拥有的“七机巧”以及阴义，是不是也可以视为一种“善恶相抵”呢？ 说完角色与角色的对话以及角色与受体的对话，接下来该阐述“作品与受体的对话”如何实现了。 我们将村正和正宗，以及整部作品中的角色结合起来看。究竟哪种做法更好，作品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就像不能说一往无前的村正和执拗地善恶相抵的村正哪个更好，还有复仇的大鸟香奈枝和追求爱的凑斗光这些角色谁能得到更高的评价一样，作品在处处引导玩家做出自己的思考。 当然，若非要给《装甲恶鬼村正》或者《英雄篇》提炼一个主题，就是探讨“暴力的意义”，相信玩家能在与作品的对话中得到自己的答案。
一点题外话：虽然现在提这个有点老调重弹了，但无论如何都想写一写《村正》里面的这些东西。其实亚文化中出现的文学现象也是值得重视的，或许当中国的亚文化产业发展到新的阶段的时候，“动画文学”和“游戏文学”也会和“影视文学”一样受到重视，作为一个在亚文化圈中生活的人，还是希望看到那一天到来。
| 
沪公网安备 31010702007642号 )
发表于 2021-11-18 20:27
2021谈村正，你会被三观侠淹没的
善恶相抵什么玩意，玩这游戏就跟穿上村正一样要被强迫接受这种设定，这方面玩家跟主角还是挺一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