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levation 于 2015-11-30 18:02 编辑

第三章:玛士撒拉之路
一钱银子买一升小麦,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 事实上,现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尽管两百年前的那场全面核战让我们的家乡变成了散发着致命辐射的垃圾坑,但这并不意味着幸存者只能像蟑螂一样苟活在砖缝瓦砾里。 毕竟,对于一种拥有对生拇指的生物来说,除了点赞吹捧之外,我们那双肉钳子蕴含的潜力相当可观,不是吗?
以我那支离破碎的老家小镇为例,尽管找不到哪怕一栋可以在字面意义上“遮风挡雨”的小屋,但我家对门那栋房子(抱歉我真记不清这是哪位的故居了)门廊前的机床和工作台依旧可以运作,从木头到金属再到合成材料,几乎所有一钱不值的废物都可以变成再生利用的新资源。 没错,就像你猜测的那样,我从幸存者变成了拾荒者。 茫然无措的游荡拥有了明确的目标。每一处荒芜的聚居点废墟都是一座金矿。 就像工蚁一样,我把各种可以塞进行囊的垃圾一点点搬回老家据点里,逐一分解取出可用的素材,然后重新加工利用。
你也许会好奇,就算有现代化工具可以利用,单凭我的一人之力,又能创造出什么东西? 唔,这么说吧,倘若你对美国本土宗教派系多少有些了解的话,在第一次踏入我的新营地时,几乎100%会产生“为啥会在二十三世纪末的废土上遇到阿米什社区”的印象——从结构完整的房屋到储物柜和床铺,能够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设施在这里一应俱全,但也基本上就是“止步于此”的程度了。 当然啦,我并不是什么抗拒引入现代化技术的保守派清教徒,所以你能在我的营地里看到电灯——会亮,电视机——目前除了待机画面啥都看不到,以及收音机——能用!没错,虽然仅仅是初步阶段,但电力系统还是恢复了,发电机制造和缆线架设都是我自己完成的。
鲁宾逊·克鲁索在流落荒岛时,能够依赖的只有一艘破船上的一点点物资和一条狗;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迫降在林肯岛上时,全副家当……好像连把小刀都没有? 然而,这些流浪者最终都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崭新的家园;那么,对于坐拥(我不认为这个措辞有什么问题,至少目前如此)大片无主之地的我来说,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施展一番拳脚开创一番天地呢? 没错,我是个宏观层面上的反人类兼悲观主义者,但不代表我在微观意义上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与拼搏奋斗的动力。
顺带一提,关于你们最关心的食物问题,这里同样不乏解决方案。 还记得我在之前的笔记中提过的“体积让人刮目相看的苍蝇和蟑螂”吗?事实上除了这些害虫之外,废土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身材唬人的庞然大物——例如个头和水豚差不多的鼹鼠,例如尺码和骡子差不多大的蝎子,再例如蹲在停车场要为立足之地双倍缴费的螃蟹,等等等等。 放在和平时期的B级电影里,一般人看到这些怪物的正常反应无疑是脸色大变抱头鼠窜,但对于我来说,看到这些家伙的第一反应百分之百会是“下顿有肉吃”,然后抽出我心爱的短管猎枪……
除了这些面目可憎的肉食来源之外,营养学中的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同样没被我忽视——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废土农夫”这个词儿吗?在帮助他们打退了几伙掠夺者之后,这些倔强粗野但深谙生存之道的耕耘者分给我了一些作物——例如铃薯,例如……好像是西瓜一类的玩意儿? 照理来说,一场大战之后搞一场大宴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毕竟不是朝不保夕的野人土匪,所以我选择了把他们种下去——没错,除了拾荒捡破烂之外,现在我又当上农民啦。 至于耕种的效果……这么说吧,在的废土上,离开照料就活不成的那些旧世代高产作物早就自生自灭了,余下的都是些卖相口味不甚理想但种性强韧生命力倔强的硬骨头——虽然还没发展到丢进土里就能蓬勃成长的地步,但至少以种地门外汉的观点来看,照顾这些口粮的难度似乎不比打理仙人掌高多少。 不过,估计你也想到了,就算是生命力顽强的废土作物,定期的照料还是必不可少的,而这明显与漂泊不定的拾荒生活存在矛盾——我当然清楚这个事实,解决之道自然不在话下:尽管自诩废土罗宾汉——啊不对是鲁滨逊,作为求生者的我并非孤身一人;还记得上次笔记里“幸存者”条目下的那几个名字吗?他们现在已经在我的老家落脚了。顺带一提,虽然玛西·隆是个货真价实的悍妇,但照料作物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好手;有她在,至少我和其他人不必担心晚餐只能享用空气和冥想了。
好了,现在我有了新的窝棚,新的床铺,新的邻居以及新的粮库,站稳脚跟已经不难;但在另一方面,我依旧缺乏一个从“生存”转向“生活”的理由——尽管离开避难所之前定下的那个目标依旧有效,但在我的内心深处,那场漫长的告别距离终点已经是越发渺茫了。 这一次,普雷斯顿·加维给我提出了新的建议。
首先,作为感谢,他以最后一个民兵的身份把我接纳进了队伍,还给我加封了一个所谓的“将军”头衔——听上去挺威风,但考虑到整个队伍现在的人数,这个军衔的价值并不比那随处可见的战前货币高多少;随后,这个大龄童子军做了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儿: 他给我指派了任务。
确切来说,就是在我的哔哔小子上标出了一些地点,并对我说这些位置正在遭受掠夺者侵袭,请立刻前往相应位置剿灭来犯的乌合之众——以军人的身份来讲,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反感:首先,这些行为在本质上和我平时的游荡拾荒并无差别;其次,那些掠夺者压根没法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相反清缴它们的窝点反倒能给我补充不少无法制造的给养物资;最后,我大致上能猜得出加维这种行为的理由——就像玛西·隆用繁忙的农务来冲淡自己的丧子之哀一样,他看出来我现在需要的也是能分散内心创伤的新目标,这些目标可以琐碎,可以不算长远,但只要存在一天,就可以帮我多稀释一天心底的仿徨与无助。 于是,我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在波士顿的原野上东游西逛,剿灭了一群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掠夺者衰人,一次次带着各种大包小裹满载而归。废土生活逐渐显现出了清晰的条理,这份义警工作似乎能持续到永远——至少,在我遭遇那个转折点之前,我确实是如此相信的。
事变的预兆,源于那个诡异的聚居点: 圣约村。
正如前文所述,尽管机床和工作台初步恢复了老家据点的生产制造能力,但归根结底,这些再生利用行为依旧摆脱不了手工DIY的程度,距离战前世界大规模工业化产物的标准更是天差地别——事实上,不仅仅是我的老家,废土上的绝大多数残存的建筑都是一个鸟样,你可以从中找到无数碎砖烂瓦外加各色垃圾,但别想找到多少完整的墙壁和房顶;至于那些有人居住的营地和聚落,栖身的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五月花号当年来到这片大陆时,那些殖民者在普利茅斯建立的营地,恐怕也不见得比废土如今的大多数农场村落逊色多少。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拥有完整外墙、可观岗哨火力以及门卫和SAFE测试的圣约村时……你猜得到我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对吧。
说实话,从实际建筑的技术水准来看,圣约村并没有达到战前联邦社会平民居住区的水准——在我看来,抛开墙头的自动炮塔不算,这个小村子的建筑和陈设像极了我曾祖父那个时代的风格。然而,尽管这里的潮流整整落后了三个世纪有余,但从管理者到最普通的村民,几乎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礼地一片祥和,再加上窗明几净的房舍,井然有序的生产劳作以及一天一杯的免费柠檬水,整个圣约村恍如独立于废土之外的一片绿洲,恍如……诺曼·洛克威尔笔下黄金时代的美国风情。
然而,现实真如这层表象一般甜蜜吗? 恐怕并不尽然。 至少,在此时此刻的圣约村里还有一个人这么想。不,是除我以外的另一个人。 这位圣约村的多马人称诚实老丹,和我一样,他并不是这个村子土生土长的居民。在他看来,圣约村迥异于废土的和谐气氛压根就是假象,这就像赤道上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雪球一样理所当然;他认为这些人虚伪的笑脸之下肯定隐藏着阴谋,至于证据?暂时没有,但他找到了一条线索: 一个曾经来到此处但下落不明的女孩。很可能还活着。 说实话,对于我来说,这个寻人启事主题的任务似乎要比“干掉一茬掠夺者收割物资”的活计复杂得多,但我还是同意来助老丹一臂之力——尽管我不相信“正义使然”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但直觉告诉我背后的真相绝对不会单纯,这就够了。
战前积累的社交经验首次派上了用场:在村里的商铺砸了一大笔钱(正义之神,物有所值,一把货真价实的好枪,值得为它掏空兜里的瓶盖儿)之后,几句简单的话术,我便从那个一脸营业笑容的女店主嘴里套出了第一条线索。随后就简单多了,灵巧的手指艺术依旧是那么好用,没费多少工夫,我就从村子领导者的终端机里找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地名: 宅院。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宅院”这个概念应该是建立在向阳高地上的宜居之处……然而按照终端机上的指引,最终我到达的地点却隐藏在几根废弃的排水管道深处;倘若这种征兆还不够露骨的话,那么这里的守卫一见面立刻大呼小叫长枪短炮的招呼恐怕更能说明问题——幸好之前花出去的军需费用还算物有所值,正义之神对付这些不请自来的拦截者犹如热刀子切黄油,一路搜刮下来依旧是大有赚头——然而收割归收割,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又在何处呢?
像弹子球一样横冲直撞了半天之后,终于,我在一道墙缝背后看到了隐藏在所有异状——圣约村,宅院,SAFE测试,失踪者——背后真相的守秘人。OK,让我们听听她究竟要说什么吧:
原来,在如今的废土上,除了人类和原本是人但今非昔比的某些人型生物之外,还存在一种名叫“合成人”的怪异个体——这些个体外表上与人无异,(按照守秘人的说法)骨子里却绝对是异类,存在的价值就是与人类敌对(同为守秘人的说法);曾经有许多人都经历过遭遇合成人袭击最终家破人亡的残局,这些身心伤痕累累的幸存者最终集结在一起,发誓要对合成人复仇——圣约村和宅院,就是这些人建立的组织基地。 要想展开复仇,首先第一步肯定是把普通人类与合成人鉴别开来。然而不仅是外表靠不住,以废土当前的常规医疗水准同样无法在不敲碎核桃的前提下区分两者;最终,这些复仇者想出了新的策略——他们设计了一套测试题目,希望能从心理层面上把潜伏在人群中的合成人揪出来。显而易见,和所有从无到有积累成型的心理测试一样,这套题目要想经过不断调整最终奏效,大规模的数据采样收集是必不可少的;那么,验证测试的试验品又从何而来呢?你猜对了,光鲜亮丽的圣约村,实际上与捕鼠笼里的奶酪相差无几,那些漂泊不定途中落脚的行商,就是宅院试验台上的豚鼠;至于准确率?从最开始的不足五成到后来的70%,提升曲线还是显而易见的;至于试验品?实验动物的下场是什么,这还需要我多说吗?
显然,这个一脸大义凛然站在我面前的守秘者对我的价值观一无所知,同时对于我不请自来且毫无外交礼仪可言的做派大为光火——不过,和所有坚信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一样,她并没有直接大打出手,而是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老丹委托我寻找的女孩还活着,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出路——其一,支持圣约村、宅院和“测试”,为合成人的坟墓添砖加瓦;其二,一切相反,以孤身一人对抗整个复仇者组织。 我应该如何选择呢?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一发散弹击碎了左腿膝盖,另一发散弹让双腿功能重归轴对称状态,第三发子弹干净利落地掀掉了守秘者的头颅。“正义之神”,果然没让我失望。
-语音记录:Nixon的个人备忘档案-
“如果你读到了我上一篇日志,恐怕多半会对结尾处我的选择感到惊讶。好吧,让我来解释下这其中的理由吧;” “首先——没错,正如我之前提到的那样,我是个货真价实的悲观主义者,外加如假包换的反人类主义者,但是,请允许我在这里强调一句——被我所反对所蔑视的,是作为盲从整体的人类,而不是恪守道德规范的个人。” “是的,道德,我并没有放弃微观层面上的人性,那些选择人性少数派才是值得尊重的人类表率者,不是吗?” “我相信,这样一说,许多人应该都能理解我在圣约村和宅院所做抉择的动机根源。是的,这群幸存者都拥有悲惨的过去,然而就像历史上所有目光短浅的复仇者一样,面对自己失去的一切,他们像小娃娃一样嚎啕大哭之后,一边抹着眼泪吸着鼻涕一边赌气做出了‘我与胡萝卜不共戴天’的决定——这些可悲的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反抗的徒劳本质:把午餐盘子里不爱吃的蔬菜偷偷丢进垃圾桶,不代表永远告别这些让人反胃的怪东西;不在根源上入手的话,永远别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对不对?” “更可悲的是,这些复仇者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偏执武断的行为,实质产生的结果与自己曾经的经历并无差别——始终有人在家破人亡,始终还有新的合成人出现在你我身边。最终,除了把自己变成自己憎恨的仇敌的同类之外,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也许你会认为,我直接把整个测试系统连根拔起的行为也是一种干纲独断。没关系,如何思考判断取决于你自己的决定,至于如何执行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我的选择根除了一种毫无意义的愚行,这就够了。” “说真的,当我走出那肮脏的宅院,面对初升的朝阳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与狭隘的‘正义’无关,真正让我感动的,是一种‘终究可以得以伸张’的快感——和战前的旧时代相比,废土的社会简直像肥皂泡一样单薄,换言之,大规模降低的人口基数让作为整体的‘人类’社会团块几乎不复存在,个人行为引发的后果不再是蝴蝶的振翅,而是完全可以决定双分子膜破灭与否的关键抉择。再也没有人可以高枕无忧地潜伏在‘大众’背后操纵群体意识玩弄险恶勾当;拔掉轴心让整座恶行机器停转,也不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错,你可以把我接下来要走的路视作一场反攻。但是,和那些下三滥不同,如果我决定必须使用武力解决问题,那么我会让我的对手头脑清醒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而且手上还会握着自己的枪,正如现在我所面对的圣约村全村居民一样。” “好极了,来战吧。”
-录音结束-
(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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